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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無哀樂 - 梵谷怎會值二百

聲無哀樂


富邦美術館最終讓步,依照大眾要求,梵高展覽可以單獨看。門票定價台幣五百,比台灣其他博物館都貴,也沒有學生優惠。借展貴一點無可厚非,只不過借來的展品連一幅「畫完無數麥田和向日葵」的熱門的都沒有,始終有點失望,儘管冷門有冷門的好。唯一一幅勉強能說是熱門的是他的自畫像。我望著他,想到林夕填給王菀之〈畫意〉,林夕說他不知等了多久才有機會寫梵谷,我也等了好久才在台北看到梵谷。



展覽是順梵谷作品先後擺放,入口堆了一群人看早期的素描練習,其實只是因為前面已經塞滿人,不然肯定直行直過。之後略嫌普通的風景畫不太多人看,後期彎彎曲曲七色燦爛的畫要等完又等才能走近細看。太多人走近只為拍照,拍完就走,趕著拍下幅。梵高已經「贏到了後代的收藏研究」,他的畫作早就有頂級複印和電子檔,區區一部手機鏡頭怎能比得上。如果想儲存經驗,拍下門票似乎更有意思。無論如何,吸引住我駐足不走的除了1887年的〈自畫像〉,還有1890年的〈仁慈的撒馬利亞人〉,,上下左右觀摩,近看顏料的厚薄,近看簽名,近看顏色的變化,遠看取材的角度,遠看主題,閉目想像畫家的體會,甚至「我閉上眼看見了莫內」地想象如果是莫內,他會如何處理眼前的主題。



莫內對聖經一直沒什麼興趣,反而梵高最初就想跟隨他家人去當神職人員,後來官方認定他不適合當神父,他便以非官方的途徑私自傳教,效果卻未如他所想,最後他選擇以藝術去侍奉上帝。聖經故事他必然熟悉,卻不像以前的畫家那樣入畫。撒馬利亞人很多人畫過,尤其對梵谷有影響的林布蘭(Rembrandt)和德拉克羅瓦(Eugène Delacroix),但一經梵高的手,扭曲的線條立刻令人不安,幾乎一併扭曲了本來這個故事的道理。複雜的神學討論我不懂,也無興趣弄懂,我作為門外漢所理解的道理就是要幫助別人,即使那人是自己的敵人。1889年5月,梵谷自願住進聖保羅療養院,因為他也怕自己再瘋掉,但同時小鎮居民也給他無形壓力,怕他下次不止是割耳朵,視他為「絕望的感情傻到留下耳朵/給情人做裝飾的怪客」。梵谷整個人生其實都進進出出不同醫院和精神病院,一般人當然會覺得他確實「淪落似這精神病院關起的過客」。如果把「精神病院」收窄而專指聖保羅療養院,最弔詭的是他在裡面畫的作品現在最為大眾熟悉,例如「他看長夜星空」所畫的〈星夜〉,〈仁慈的撒馬利亞人〉同屬這個時期卻是相對冷門。



儘管冷門,它令我覺得最有趣的是梵谷似乎將自己同時看成是幫助別人的人和需要別人幫助的人。一方面,他一直都以傳道為己任,即使是以官方不認同的方式,他仍認為自己能在信仰上幫助勞苦大眾,所以他是撒馬利亞人。另一方面, 梵谷是半自願接受治療,那代表他察覺到自己有精神問題,精神問題很容易牽涉信仰,所以他在等待撒馬利亞人的幫助。這幅畫因而至少可以作這兩重詮釋。梵谷沒有像林布蘭把地點設定為下馬的時候,而是跟從德拉克羅瓦設定為上馬。這樣使我覺得梵谷想強調他期待在路途上遇到自己可以幫助的人,也期待著別人幫助他。他避免畫出休養的目的地,我猜是因為那跟他當下的處境太接近,太容易引導讀者把下馬的人看成是他,從而失去了上述的雙重性。他同時避免像德拉克羅瓦以紅色強調撒馬利亞人,因為這又引導讀者看成了幫助人的人是唯一主角。梵谷的用色上使到兩個人都不分主角配角,所以詮釋空間便被打開來。


這幅相對冷門作品並沒有吸引很多人停留,可能因為他們並不知道梵谷和宗教的糾纏。雖然現在完全不再可能以「一幅心血才值二百」的價錢去買他的作品,但只要五百元就可以親眼看到這幅如此豐富的畫,太值得了。


Producer: The Invisible Men

Associated Performer, Vocals: 王菀之

Composer: 王菀之

Author: 林夕

Arranger, Work Arranger: The Invisible Men

 

IG:@cheukyiuuuu

一個欣賞阿多諾對音樂的態度,但不完全認同他音樂哲學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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